醫古文堂

初見醫古文老師,係喺第一年學期頭嘅醫史堂。佢係短髮嘅中年婦人,鍾意黑色衫,高鼻細眼,唔似本地人。佢本身係教中醫嘅,話佢自己來自南京,開口卻係字正圓腔嘅北京腔,聲音時而高亢,就好似京劇唱戲。佢博聞多見,博引中外哲語、古今史例。始終我一年級未適應普通話,好多時候聽唔慣,興趣就打個折扣。醫史係六十幾人一班嘅通識課程,堂上都無乜同佢交流過。喺浸大頻繁嘅通識課程,我匆匆渡過咗喺浸大嘅第一個學期,對浸大、中醫、大學生都開始有啲概念。

過完聖誕,新年開學,天氣仲係好凍,我地中醫食完飯就早啲到,喺AAB五樓細班房啲凳到等上醫古文。上個學期我地都有上醫古文,喺WLB一個寬敞、有斜台嘅課室上,教嘅係中文系一個後生、打扮新潮嘅老師。佢都係浸大畢業,言談風趣幽默,時常將古文連繫到香港當今時事,廣東話字詞,因此醫古文堂本係件樂事。但係,下學期就由南京來嘅醫史老師教,逼喺AAB細班房感覺始終有啲落差。

老師入班房,見到我哋坐齊,首先認一認我哋嘅樣,話喺醫史堂教過我哋,認得幾位同學。派完筆記,佢就講解課堂流程。今個學期集中講中醫嘅文獻,佢話每堂開始前會先叫同學朗讀篇古文,然後先會開始講解文章重點。

同學低聲話:「吓,朗誦?仲係中學咩。」我哈哈一笑,話:「咪係。唔好搞我。」

老師示範讀一次。葉準喺電影《葉問前傳》有句對白:「我打出嚟就係詠春!」呢個老師讀出嚟就似北京話標準口音,抑揚頓挫,念念有詞,飛快流利就讀完一段。然後佢環視四周,問:「有哪一位同學願意上來。」

當然無人舉手。雖然佢自北京來,都係用咗香港學校最傳統嘅方法:抽學號。喺點名表上,佢隨手一指,話:「張冠庭同學?這裡有沒有張冠庭?」

「有。」我身旁嗰位同學無奈咁舉起手,企起身,拎起份筆記,望一望啲字,細細聲問我:「喂我唔識讀喎。」我話:「快快脆脆讀完算啦。」

佢就頂硬上照讀:「魚…魚抆南越人…」

「你不一定要用普通話念。」老師突然打斷佢,話:「我沒有說不能用廣東話朗讀。」

同學鬆咗口氣,抖擻精神。「余每覽越人入虢之診,望齊侯之色,未嘗不慨然歎其才秀也…」好快就讀完一段,坐返低。

「多麼好聽啊。大家請鼓掌。」老師叫大家畀啲掌聲佢,然後話:「我好羨慕你們香港的同學,說廣東話,清脆悅耳的,多麼好聽,念古文才有節奏,有味道。你們又寫繁體字,讀古文又沒有難度了。我叫你們朗讀,是希望你們用廣東話感受一下,古文是很有韻律的語言,這是用普通話念沒有的。」

班上嘅氣氛忽然一轉,個個同學都有沉思。老師問有冇人讀下一段,我當下有啲觸動,舉手自薦讀咗一段。

諗返教中醫嘅老師,好多都喺大陸來,但唔係個個都咁字正圓腔,廣東、湖南、湖北、南京、廣西口音都有,唔係標準,但我哋都聽得明;我哋中小學讀咗九年普通話,用廣東話,或者用香港口音嘅普通話,溝通都不成問題。我哋到大學上普通話堂,追求字字京腔,仲要拼音用詞互譯嘅同時,其實我哋對於自己嘅母語,有掌握咗幾多?如果要我用粵語拼音,我又寫唔寫得出。

大陸有學識嘅人,睇我哋廣東話、正體字,如見至寶,驚嘆不已,咁我哋自己呢?或者普通話、簡體字係全球華人最常用嘅語言,正正係咁,我哋就更加要珍惜,我哋獨有嘅廣東話、正體字。只有我哋香港人,先能夠傳承呢種咁美好嘅語言。